第四章 早会成了堂会
一轮红日冉冉升起,新的一天开始了。
大街上,车水马龙人来人往,叫卖声、说话声、嘈杂声交织在一起。
一百多年前的早市,其实和现在大同小异,差别并不大。
除了穿戴打扮不一样,无非卖菜的、卖肉的、还有卖早点的、卖农具的之流。
较为典型的,就是油条、包子和豆腐脑,一派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。
人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,聊得不亦乐乎,吃得满嘴流油。
“哎,你们听说了没,过几天庆王要纳妾。”
话音刚落,顿时引起一阵骚动,有人差点把嘴里的豆腐脑喷出来。
“不会吧,你从哪里听到的小道消息?”
“真的假的?我说,你不会是瞎编吧,你知道庆王多大年龄了?”
“嗨,我还能蒙你们不成,实话告诉你们,这是我一个在衙门当差的亲戚说的。”
见事情说的有鼻子有眼,人们的话风立即为之一转。
“老爷子都古来稀的人了,就是纳了妾,一把老骨头还能经得起折腾?”
“那不要紧,大不了老爷子躺着,让小娘子自己来,你们说是不是?”
“哈哈哈哈......”
就像一群麻雀突然飞起,人们顿时开怀大笑起来,对这种荤段子很是乐此不疲。
对于普通人来说,每天忙忙碌碌到处奔波,生活枯燥而又吃力,难得高兴一次。
有的人甚至连饭都吃不饱,比如不远处那个衣衫褴褛的男人。
虽然年纪轻轻,却是一脸病怏怏模样,直愣愣看着众人,确切说是看着油条包子。
此时,与外面的热闹相比,太医院一片井然有序。
御医、吏目、医士们齐聚大堂,按部就班等着点卯,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点名。
这些**们带着些许困意,懒洋洋的打着哈欠,尽显十八罗汉姿态。
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时下各种大事小事,也有的心不在焉,脑子里各种神游。
石谱现在感觉脚底就像踩了棉花,浑身无精打采轻飘飘的。
昨晚拜钱二喜所赐,又是做梦,又是乱想,要不就是杞人忧天,反正没睡好。
躺在床上直愣愣瞅着屋顶一个劲发呆,大脑越想越清醒,越清醒越精神。
直到天快亮时,才短暂迷糊了一会,但根本无济于事,脑袋特别重。
别人聊得热火朝天,他是眼皮眨得不亦乐乎,头还不时点两下。
明明别人说的是没吃早饭快饿昏了,听在他耳朵里却成了谁要二婚了。
嘈杂声中,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:“院使大人到!”
喊话之人,正是昨晚那个当值吏目钱二喜,这家伙地位不高,脑子却十分灵光。
一大早就爬起来,把东西厅都打扫了一遍。
不光如此,还把桌子、椅子、凳子什么的都大包大揽给整理了。
两声沉闷的咳嗽过后,张仲元四平八稳进入大厅,说话声戛然而止。
众人纷纷起身,投以尊敬的目光,表现出服从的姿态,充分说明了张仲元的地位。
在太医院,张仲元有绝对的话语权,别看只是正五品,却是个土皇帝。
不过,权力带来的优越感,并有没让他忘乎所以。
平时脸上喜怒不形于色,说话不急不慢,有时还带着西式老花镜,一看就是典型的体制内老干部。
面对众人的目光,老干部没有任何废话,从牙缝间懒洋洋挤出一句话。
“啊,大家都到了吧,那就开始吧。”
话虽不多,但绝对的分量十足,还带着点老年男中音的味道。
“嗻!”
钱二喜好整以暇的拿出花名册,照着名单开始了点名。
这种情形,和现在的基层机关单位有些类似,无非是大家都到会议室集中,由值班人员挨个进行点名,然后领导再讲上几句。
气氛相对比较松弛,不像写字楼的上班族那么快节奏。
使得人们的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,要么走神,要么犯困,反正是心不在焉。
比如打哈欠,就像心有灵犀似的,打了个不亦乐乎,从前面开始一直往后面接力。
懒洋洋的喊“在”声,与此起彼伏的哈欠混在一起,听得人更加犯困。
石谱本就困得厉害,眼皮一个劲的打架,耳边全是模糊的嗡嗡声,身体不知不觉靠在了墙上。
张仲元倒是在那坐的稳如老狗,面无表情,似乎场面于己毫不相干。
但是,他身旁站着的一个人却不干了。
点名刚结束,就按耐不住喊了一嗓子:“来,都精神一点!”
此人是太医院的右院判全顺,地位仅次于左院判庄守和。
他今年才五十,比张仲元和庄守和都小,在官场上仍是有一番作为的年龄。
只不过,相比庄守和的开朗健谈,全顺话比较少,性格也老成了一些。
突如其来的一声,顿时把众人一个机灵,包括张仲元和庄守和。
虽然全顺有些刻意摆架子,但他两却不能反对,相反还得在表情上予以配合。
这就好比一个局级单位在开会,当发现员工在下面无精打采时,第一副局长要先主动作出反应,替**和局长表态,同时也立了自己的官威。
自古以来,官场上就是这种潜移默化的文化。
只见全顺往前走了两步,表情十分严肃:“我说,你们刚才这是怎么了,嗯?是不是晚上干什么去了?”
“院使大人和院判大人就在眼前,你们却旁若无人。嘴张的跟抽了大烟似的,要不就是脑袋不断点的像公鸡吃米,像什么话!”
说话着,带着威严的目光,四下扫了一圈。
似乎还觉得不过瘾,直接当场点了一个人的名:“比如咱们的王贵,现在还低着头闭着眼睛,大家都可以看看。”
被点名之人是一个吏目,见自己成了全场焦点,忙抬头报以尴尬的笑脸。
“院判大人息怒,卑职刚才不是瞌睡,而是在琢磨您说的话。”
“噢?是么,我怎么看见你刚才又像在公鸡吃米,你怎么解释?”
全顺有些不高兴,今天既然摆官威,就干脆抓一个典型,杀一杀这股歪风邪气。
王贵眨了眨小眼:“嘿嘿,大人你弄错了,卑职那是觉得您说的话很有道理。”
对答的很是巧妙,惹得众人一阵窃笑,严肃的气氛顿时活跃了不少。
全顺不依不饶:“你倒挺会打岔,但你平时在外面给人看病时,是不是也是这样?”
这时,庄守和的大嗓门接上了:“不是,狗日的势利眼,那双贼溜溜的小眼睛不是色迷迷的对着大姑娘小媳妇,就是笑眯眯对着百姓见钱眼开收钱。”
“哈哈哈......”
“嘿嘿嘿......”
气氛越来越活跃,空气也似乎为之清新了不少。
只听庄守和又说:“你们别不当回事,万一哪天出错吃家伙,可没人救得了你们。”
说着,像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:“看看人家石谱,昨天去了王府出诊,回来夜里当值不说,还一个劲的翻看医书?”
话题一起,瞬间引起了张仲元的兴趣。
石谱是他派去醇亲王府的,庄守和这么一说,正好借机给大家树个好的典型。
“嗯,为医者,责任在肩,正当如此。那个,石谱啊,昨天的出诊怎么样?”
老大说话,谁敢不从,众人纷纷四下寻找石谱的身影。
此时,石谱却浑然不知,刚才被全顺一惊一乍清醒了片刻,然后眼皮又开始犯困。
眼见没人回应,张仲元追问了两声:“石谱呢,在不在啊?”
片刻后,只听有人大声说道:“在这儿呢,他好像给睡着了。”
说着,人群很自觉的闪开,一下把最后面正靠着墙犯迷糊的石谱给露了出来。
